韓東海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那麽可惡的人, 國足明明勝利了啊，這家夥居然還喝倒彩, 什麽叫做更改信仰？都說了是信仰了, 能是隨便更改的嗎？

體彩店的老板同樣也是一臉的懷疑人生，他想不通，就算國足撞了大運, 偶爾贏了那麽一回，難道不應該見好就收嗎？就看國足從上到下那面相，就知道不是常勝將軍。

然而，到底是生意人，體彩店老板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要求打出了彩票, 他倒是不忙著收錢, 而是對著認真核對彩票的韓東海語重心長的勸道：“老哥啊, 你看這國足是勝了一回, 可你想想, 咱們國家的乒乓球隊難道從沒輸過嗎？這國足贏球就跟乒乓球隊輸球一樣, 那就是小概率事件, 是值得上頭條的大新聞啊！所以, 你明白的。”

韓東海不明白, 他也不想明白。

在仔細核對彩票沒打錯後，他才拿出去錢夾，先將前一場的彩票拿出來兌獎，再將新打的彩票放到了保護套裏，小心翼翼的塞回錢包夾層裏。

體彩店老板還能怎麽樣呢？反正該說的他都說了, 只能認命的幫著兌了獎，扣掉本場彩票的錢後，剩下的獎金都交給了韓東海：“我說你真的不打算改改信仰……”

這次，韓東海直接轉身就走，壓根就不想跟這傻子老板瞎扯淡。不過，他剛走到店門口，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楞了一下後，又返身回來了：“按照剛才的票面，你再給我打十倍。”

“啥玩意兒？”

“打十倍，還是買國足勝。你就等著看國足大獲全勝！”

體彩店老板：……

然而，接下來的比賽就跟那爽文裏的打臉劇情一樣，國足倒是真沒有大獲全勝，畢竟韓東海求的是國足進入世界杯三十二強，他從頭到尾也沒提過要大獲全勝。也因此，在接下來的比賽裏，國足都勝利了。

要是單國足贏球還不算什麽，關鍵是，那些跟國足積分相差無幾的球隊，都紛紛出了狀況。盡管都是一些小問題，可累積到一起時，再小的問題都能放大。

眼看著國足勢如破竹般的將接下來的比賽踢了個全勝記錄，而對手則是花式失誤輸球失分。

到了最後一場關鍵比賽時，全國人民都激動了，別管是真球迷還是偽球迷，甚至是從來都不關心體壇新聞的人，在這一刻都紛紛蹲點在電視機前，等著看這激動人心的最後一刻。

最尷尬的是，這場的對手是日本。

國足要做的還不是打平或者小負，而是必須小勝一球。反觀日本，哪怕輸球了，他們依舊可以出線。也就是說，這場比賽對於國足來說是生死之戰，但對於日本而言，卻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想也知道，就兩國那情況，指望日本放水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放水是不可能，對方也沒真的打算死磕，起碼沒上全主力陣營。當然，之所以沒派出所有的主力，是因為日本方面擔心國足出線無望搞事情，跟放水當真是沒半點兒關系。

甚至於日本國內已經提前放出了主教練和隊員的新聞稿，雖說沒說的那麽直白，不過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很明白的，就是日本哪怕只派出了一半主力，那也絕對能大獲全勝。

其實都不用大獲全勝，日本只需要打平，國足就又要涼涼了。

這要是擱在以往，估計都不用別人說什麽，自家人就又要開始唱衰了，畢竟國足輸球已經是常態了，再說了，在足球上輸給日本好像也不怎麽丟人。

然而，多虧了前幾場打下的基礎，所有人都信心十足。

要怎麽說呢？就好像怎麽踢都能進球，碰到什麽對手都不怵，反正過程那就不重要，最終就是能贏。

而這一場比賽，國足也確實贏了。

這是足球史上相當經典的一戰，整場比賽九十分鐘，前面八十九分鐘，雙方一直呈膠著狀態，毫無建樹。

當然，更具體一些就是，日本的控球率始終遙遙領先，可惜怎麽踢都進不去，不是自個兒腳底打滑，就是角度不對被門框擋出去了，還有一次日本搞了個二次突破，趁著守門員因撲球導致摔倒在地的那一刻，又來了個淩空抽射，然後……

劈叉太大扯著了蛋，那位倒黴的前鋒是被擔架擡下去的，又因為比賽已經接近尾聲，雙方的換人名額都已用完，日本方面尷尬的進入了10：11對戰中。

幸好本來就只剩下了不多的時間。

等到了最後一分鐘時，雙方都以為要進入傷停補時階段了，令人尷尬的一幕再度出現。

可能是因為看不下去國足這邊的控球率太低太低，日本的防守隊員在最後一分鐘的關鍵時刻，來了個烏龍球絕殺自己。

場上一片寂靜。

空氣中隱隱飄蕩著一絲令人尷尬的氣息。

國足的主教練都已經做好準備進入傷停補時階段了，還在那兒盼著能盡量多給點兒時間，就看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在自己眼前發生。

他不知道日本那邊的主教練是什麽想法，反正他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短暫的沈默之後，是瘋狂的慶祝。

這一幕傳回華國的千家萬戶裏，那一瞬間真的是舉國歡慶。再沒有人嫌棄自家或者鄰居家的傻子球迷了，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就仿佛多年前申奧成功的那一刻。

比賽雖然結束了，但慶祝活動才剛剛開始。

就有記者去采訪主教練，因為主教練是高價聘來的外籍人士，旁邊還有人帶著無比歡快雀躍的語調幫著翻譯。

“……出線僅僅是第一步，現在的我們要展望未來，準備在世界杯上大展拳腳。我們很有信心，不過還是先要保證在小組賽中出線，再去面對更高更難的挑戰！”

其實也沒幾個人在乎主教練說了什麽，反正也就是這些套話，想也知道就算再怎麽信心十足，起碼在對外的宣言上，還是會收著點兒的。

可實際上，還是有人認真聽了的，並且在聽完主教練的話後，如同被雷劈了一般，久久無法回神。

那人就是韓東海。

他本來高高興興的喝著啤酒吃著炸雞，別的球迷興許是各種擔驚受怕，可他並沒有。原因很簡單，經過了前面的驗證，他已經徹底相信了女巫。他敢肯定，國足一定能踢進世界杯的，絕對沒有問題。

既然心裏有了底氣，那自然是要享受比賽了。

於是，比賽的時候別人緊張的要命，他倒是樂淘淘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比賽結束了，人人都忙著歡呼慶祝時，他突然就不好了。

韓東海“汪”的一聲哭了出來。

啤酒撒了，炸雞丟了。

在那一瞬間，他哭得就像個兩百斤的狗子，嗷嗷嗷叫的哭啊，眼淚和鼻涕齊飛的那種哭啊。短短幾秒之間，他就哭成了淚人，哦不，罪人。

沒錯，就是罪人。

韓東海覺得他就是華國足球史上的千古罪人！！

就在剛才，因為主教練的那一席話，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在占蔔屋裏許願時，說的好像是希望國足能夠進入世界杯三十二強？

具體的話他肯定已經記不清楚了，可他分明記得，那時候他是因為國足出線無望，心情郁悶的去小區裏散步時，才撞見了鬼……哦不，女巫的。

也因為這個原因，他當時滿腦子都是希望國足出線，踢進世界杯。所以，不管那時候他是怎麽組織的語言，核心思想肯定是不會變的。他在占蔔屋裏許下的心願，就是讓國足成為世界杯決賽的三十二強之一。

當時，他肯定沒有意識到問題，可現在呢？

可隨著國足出線成功，他這才突然意識到，如果當初他許願讓國足拿世界杯冠軍呢？反正出線和拿冠軍都是天方夜譚，有差別嗎？都是抽卡許願，這不就是一回事兒嗎？

假如……

沒有假如，對於女巫來說，客人的心願已經實現了，接下來所有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跟占蔔屋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

他的心願實現了啊！！

國足出線了，進入了世界杯決賽三十二強，然後呢？buff沒了，接下來該怎麽辦呢？進入變成大家所熟悉的那個國足，然後在世界舞臺上，表演花式輸球嗎？

大概就是這麽個情況了。

想到這裏，韓東海的心何止拔涼拔涼的，簡直就是千瘡百孔，悲憤難耐，傷心絕望，生無可戀……

反正千言萬語全部憋成了悔恨的眼淚，並且在瞬間爆發了。

他哭了，哭得老慘老慘了，哭瘋了都。真的完全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恨不得穿越回去打死自己。所以這到底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他當初沒許願說要國足拿世界杯冠軍呢？

為什麽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因為他哭得太慘了，他老婆女兒第一時間看了過去，隨後對視一眼，決定不去勸他。哭也沒什麽的，身為國足的鐵桿粉絲，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狂喜之下大哭一頓，又有什麽關系呢？哪怕平日裏嫌棄得要命，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還是由著他去。

這麽說也沒錯，畢竟正常人是get不到他的腦回路的。

可誰知，韓東海這一哭就沒完沒了了，他哭了足足一宿啊！剛開始他老婆還忍了，後面直接煩死他了，踹他去了客廳睡覺。可家裏的隔音效果挺一般的，無論是主臥還是次臥，依舊能清晰的聽到客廳裏那傷心欲絕的哭聲。

呃，貌似是真的傷心了？

韓東海這一傷心就是好幾天，而且興許是因為傷心過度，他連家門都不出了，弄得店裏的客人問了好幾次，想吹牛打屁都找不到人了，多憋氣了。

終於，等三十二強隊伍名單都出來後，國際足聯特地選了個好日子，請來了足壇名宿參加抽簽儀式。

半夜裏，實在是被老爸的哭聲吵得睡不著的韓女兒無奈的打開房門：“老爸，你到底怎麽了？還有完沒完了？這都多少天了，也該消停了？”

“我在看三十二強抽簽……你把這麽重要的大日子給忘了？？”

韓女兒心道，我又不是球迷，我記這玩意兒幹什麽？況且就算是球迷也沒必要記這玩意兒？反正國足也就這麽曇花一現，下屆就沒戲了。

考慮到她爸今個兒的狀態相當得不對勁兒，她難得做了回人，忍住了沒開口懟人，只無奈的走到客廳裏，瞥了一眼電視機：“所以呢？抽簽結果怎麽樣？”

“不好！嗷嗚嗚嗚嗚嗚嗚……”

不問還好，一問直接就糟糕了，韓東海腦子裏全是剛才的抽簽結果。嗯，國足抽到了死亡之組。

韓女兒費了點勁兒終於問清楚了，當然她爸只是將抽簽的結果告訴了她，並沒有講述前因後果。可就算知道了國足抽了個死亡之組，韓女兒也完全沒理解：“死亡之組？”

“就是全是強隊！各個都強！沒有一個弱旅！”

“哦，這不是廢話嗎？就算我不懂足球，世界杯三十二強裏面，國足肯定是墊底的，當然是看誰都是強隊了，這有什麽稀罕的？”

韓女兒一臉的納悶，見她爸還想繼續哭，只覺得腦殼生疼，勉強安慰道：“爸，你應該這麽想，就算今個兒咱們不抽簽，其他三十二支球隊隨便你挑，你還能挑出比國足更弱的嗎？”

挑不出。

但是身陷死亡之組只會令人更絕望！！

然而，韓東海已經沒了繼續跟女兒說話的興趣。他明白了，是buff沒了，接下來的比賽裏，國足就該恢覆成以前那個樣子了。怪誰呢？當然是怪他了。

“嗷——都怪我，全都怪我，我是國足的千古罪人啊！！”

韓女兒：……

這個爹大概是沒救了。

**

次日，韓東海頂著一雙熊貓眼，渾渾噩噩的走出小區，走到了自家店所在的街面上。不過他沒有著急去開店，而是徑自走到了熟悉的體彩店門口。

“喲，這不是東海老哥嗎？來來，過來坐啊！真沒想到，你這個鐵桿球迷還有得償所願的這一天啊！我跟你說，昨晚那場比賽真的是太精彩了，最後那一分鐘啊，我一腳就把茶幾給踹翻了，我老婆差點兒打死我。對了，你咋樣啊？激動不？”

“老板，你看他那樣子還不知道？估計是一整宿都沒睡著？擱我我也睡不著。”

“你也支持國足？我怎麽記得你只看英超啊？”

“我看英超又不妨礙我支持國足，反正昨天那場我也看了，我這不是還在你這兒買了國足勝嗎？可惜沒多買，誰叫昨晚比賽的對手是小日本呢？我咋知道他們會輸，想著隨便買兩百塊，就當是給國足沖沖喜。”

“就你那小兩百塊還當個事兒來說，你知道東海老哥買了多少？不怕告訴你，就這一次世界杯預選賽，老哥賺的錢全款買套市中心的學區房都夠了！”

“真的假的？後面賠率不是跌了嗎？”

“前面呢？老哥可是一場不落的買啊！”體彩店老板哥倆好似的把手搭在韓東海的肩膀上，“咋樣？回頭世界杯開始了，第一場你準備買多少錢？對手的實力可不輸於日本啊！”

韓東海從進入體彩店開始，哦不，確切的說，是從他昨晚意識到國足要涼開始，他就整個人如同靈魂出竅一般，徹底不好了。

哪怕剛才，老板和其他彩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個高興，他依然連眼皮都不擡一下。

直到老板問他買彩票的事情，他才慢吞吞的擡起頭來，目光幽幽的看向老板，游魂一般的開了口：“買多少不重要，反正國足輸定了。”

“哦，輸定了……啥玩意兒？？？”

體彩店老板正高高興興的準備吹牛打屁呢，冷不丁的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圈了，不敢置信的放開了韓東海：“等等，老哥你剛才說啥？”

“世界杯啊，國足要輸。”韓東海一臉的冷漠，依稀仿佛有那麽幾分當初接待他的女巫氣質。

所以說，風水輪流轉這話是對的，女巫當初對他有多無語，他現在就對自己有多無語。蠢成這樣還有救嗎？大概是沒了。

然而，體彩店老板還在不依不饒的追問著：“你開什麽玩笑？這一屆的勢頭多好啊，所有體壇明星都在說，咱們這一屆是要創造奇跡的！！”

是挺奇跡的，之前踢得有多嗨，等世界杯一開始，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可不就是奇跡誕生的時刻嗎？

韓東海掏出錢包裏的彩票：“別逼逼了，趕緊給我兌獎，反正國足已經到頭了。”

體彩店老板：……

圍觀的彩民們：……

其實，不管是老板還是常來常往的老顧客們，只要是這一片的居民，就少有人不知道街頭那家福彩店的老板是個實打實的國足鐵桿真愛粉。當然，這也得益於最近這段日子以來，他每一場都買國足贏，且每次都追加金額，以至於一場比一場贏得多，到現在累積下來的金額，只怕真的就像體彩店老板說的那樣，足以全款買套市中心的學區房了。

就是這麽個蓋了戳的國足鐵粉，他剛才說了什麽？

“老哥你有毒啊！”體彩店老板一臉的崩潰，所有人都唱衰的時候，就他鐵了心支持國足，現在倒是好了，徹底反過來了。

韓東海一臉的生無可戀：“你到底給不給我兌獎？”

“好好，我給你兌獎！”體彩店老板一邊拿錢一邊語重心長的說，“咱們都知道老哥你是國足老粉了，所以也不會誤會你的。可你出去千萬別那麽說，現在大家正在興頭上呢，打算好好的過個肥年，你出去潑人家冷水，小心被球迷揍。人家可不像我那麽好說話。”

“你信不信，國足真的到頭了，世界杯就是慘敗的開始。”

“哎喲，我說老哥啊！不對，我叫你爹了成不成？別說這些掃興的話了，來來，錢給你，你數數。”

韓東海：→_→

有個糟心閨女還不夠？還要再多一個糟心兒子？閉嘴你！

接過錢點了點，確定沒錯以後，韓東海很快就把錢揣到了兜裏，準備離開。

就有人忍不住問他到底是咋想的，懂不起啊！

甭說別人懂不起他，就連他也懂不起自己。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當初沒有許願讓國足奪得世界杯冠軍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是啊，國足是如他所願的進入了世界杯三十二強。然後呢？進去幹嘛呢？花式輸球嗎？明明這是國足離世界杯冠軍最近的一次，明明獎杯就近在眼前，明明他可以成為歷史的見證者……

可惜他錯過了，永永遠遠的錯過了。

蒼天啊！！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當初要許下那種心願呢？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別人又怎麽會知道呢？事實上，哪怕已經知道他在前幾次的比賽裏贏得了不菲的獎金，體彩店的彩民們還是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默默的關愛著他。

可韓東海不在乎，千載難逢的世界杯冠軍都被他搞丟了，他還有什麽好在乎的？被人當成智障又算得了什麽呢？他覺得大家都沒錯，他確實是個智障。

還是蓋了戳、徹底抹不掉的那一種。

最終，他拿上贏來的獎金，起身走出了體彩店的大門。

看到他要離開，人群默默的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卻沒人惦記他兜裏不菲的獎金，因為他有病啊！

瘋子惹不起，況且後面兩場比賽的賠率其實不高，為了那麽幾萬塊錢，就要冒著被瘋子弄死的風險……劃不來。

以前，大家認為他是個蓋了戳的國足鐵桿真愛粉。現在，大家覺得他可能就是個單純的傻子，習慣性的跟所有人擡杠，跟別人反著來。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韓東海在萬眾矚目之下，離開了體彩店。

結果他才剛走出，體彩店老板突然想起了什麽，跑出來喊他：“東海老哥！老哥你慢點兒！韓東海！”

“我不是韓東海，我是個瓜皮，我他媽的就是瓜皮啊！！”

仰天一聲怒吼，韓瓜皮成功的讓體彩店老板忘記了他剛才要說的話，跟圍觀群眾一道兒齊刷刷兩眼發直的目送這個新鮮出爐的瓜皮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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